张镇芳是袁世凯的四个“顾命大臣”之一。哈汉章是黎元洪的军事“智囊”之一。他们两人是清朝末年军谘府的老同事。段祺瑞生平最看张不起,经常在背后骂他是“黄带子”“掌柜的”[1],因此,张对段的恶感很深。袁死后,张向哈放了一把野火说:“我们在项城(袁)的灵前讨论总统问题时,老段反对黄陂(黎)继任,是东海(徐世昌)竭力促成的。”黎听进了这句话,对段更加怀恨,对徐则抱有好感。
黎之恨段并不是从这个时期开始的。以前他以副总统兼任湖北都督,地位实权兼而有之,后来段奉了袁的密令突然来到武汉,用绑票的手段把他押上火车,从此他就做了袁的政治俘虏。袁对他虽然棘手棘脚,还有虚伪的礼貌,段对他却只有一副冷酷可怕的面孔。袁死后,段到东厂胡同迎黎出任总统,并不是表示热情拥护,而是颐指气使,这对黎说来又是一个深刻而痛苦的烙印。在黎接任总统后的这些日子里,段总是把他当作盖印机器来使用的,甚至段的党徒也都只知有总理而不知有总统,黎对此更有“芒刺在背”之感。
段之看不起黎也有长期的历史根源。第一,前清时期,他自己做过统制(师长)、军统(军长)和提督,署理过湖广总督,而黎不过是一个协统(旅长)。第二,袁世凯当权时期,他是北洋派首屈一指的大将,而黎不过是一个无权无勇的政治俘虏。第三,目前黎的总统地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因此,他认为对黎没有假以词色的必要。
>责任内阁制(责任内阁制是什么意思)
黎就总统后,调任教育总长张国淦为府秘书长。府秘书有林长民、贾寿坤、雷豫钊、欧阳葆真、刘远驹、张则川、瞿瀛、郭泰祺八人。军事幕僚有哈汉章、金永炎、蒋作宾、黎澍四人,军事幕僚经常建议总统必须掌握兵权。他们的理由是:“责任内阁制是指政治而言。军事方面,总统既然是全国陆海军大元帅,就不能不管。总统不管军事,就不如不做总统。”黎也觉得袁世凯做总统何等威风,我这个总统虽然不集权,毕竟还是一个总统,不能不管军事。这个意图与段的目的完全背道而驰:段以为他是以国务总理的地位掌握全国政权,以陆军总长的地位掌握全国军权的,总统不负实际责任,只能安分守己地做一个盖印机器。段的政治独裁是建筑在军事独裁的基础之上的,如果让总统管军事,就等于把自己放在手无寸铁的空位子上,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陈宧
黎经常与孙中山、黄兴、岑春煊、唐绍仪等文电往来,段对此大为不满:“原来这些反对我的人都是你的好朋友!”此外,黎的军事幕僚擅自打电报劝陈宧通电取消独立,随后又劝陈宧自动解散军队,陈宧居然不向内阁请示而奉总统之命以行,因此段把这批幕僚恨入骨髓,指斥哈汉章、金永炎、黎澍、蒋作宾为“府中四凶”。黎管到与督军有关的问题,并且擅自解散北洋派的军队,段认为必须及时制止,决定采取杀鸡吓猴(杀陈宧)的手段以警戒黎。
黎接任总统后,对当前的重大问题由不问而要问,由要问而多问。他认为小事可以不问,大事必须过问。段本已苦于有一个国会使他对一切问题不能独断独行,现在再加上一个总统遇事掣他的肘,如何受得了。他有时向他的党徒发火说:“我是叫他来签字盖印的,不是叫他压在我的头上的!”
段自己不愿经常与黎见面,便把府秘书长张国淦当作府院之间的传声筒。一天,段请张转告,拟用徐树铮为国务院秘书长。这是张又一次碰到的同一个难题目:以前袁政府时期,段曾请他把用徐树铮为院秘书长的意见转达袁,他碰了袁的一次大钉子,他知道黎也是最恨徐树铮的。但是,他想到黎的性情比较“温厚”,或者不至于一口拒绝。不料他向黎提出时,这位“温厚”人物满脸都是气地说:“请你告诉总理,一万件事我都依从他,只有这一件办不到。”张不愿照实回答,便去找徐世昌研究一下。徐为此到公府来劝黎说:“我以为一万件事都可以不依从他,只有这一件必须办到”。他又补充说:“不要怕又铮(徐树铮)跋扈,芝泉(段)已经够跋扈的了,多一个跋扈的不见得更坏些”。
黎对徐不仅有好感,更重要的是徐与北洋派具有深厚关系,想利用徐以抵制段。黎提出一个交换条件:“以后院秘书长因公到府,必须与府秘书长偕同来见。”一九一六年六月十三日,发表了以徐树铮为院秘书长的命令。
徐树铮到职不久,就露出专断态度来。一天,因发表福建三个厅长的命令到公府办理盖印,黎偶然问到这三个人的出身和历史,徐树铮很不耐心地说:“总统不必多问,请快点盖印,我的事情很忙。”他出府后,黎向手下人气鼓鼓地说:“我本来不要做总统,而他们也就公然目无总统!”
张国淦
张国淦因在府院之间左右为难而辞职,八月一日继任府秘书长的就是前山东谘议局议员、现为参议院议员的丁世峄。丁认为府院职权极不明确,“国务会议事前既无议事日程,事后又无议事记录,总理不见总统,但凭院秘书长往返其间。发一令而总统不知其意,用一人而总统不知其来历。总统偶询一二语,院秘书长辄以现在实行内阁制,总统不必多开口为答。”因此,他提出“府院办事手续草案”,建议大总统得出席阁议,发表意见,但不得参加表决。大总统对国务得自由行使其职权。如用人不同意,得拒绝盖印。阁员应随时向总统面商要政。国务会议事前须将议事日程呈报,开会后须将议事记录呈阅。
事实上,不但院秘书长在总统的面前神气十足,就是院秘书长以下的院方人员,也从来不把总统当作一个应当尊敬的对象。有一个在国务院采访新闻的陈绍唐,经常称段为“相国”。这个名称是袁世凯用以称呼国务卿徐世昌的,现在帝制已经取消,国务卿的官制已经废止,再用洪宪时期的臭头衔加在段的头上,应当是一种侮辱,可是段却乐于接受这个称呼,陈绍唐因此取得国务院参议的名义,在徐树铮未就秘书长以前,经常被派到公府来,办理总统盖印手续。龙济光取消独立时,院方所拟嘉奖令有“该上将军具有世界之眼光”的一句话,黎看了大大摇头:“这句话实在安不上”。陈绍唐就很不礼貌地说:“总统如此挑剔,总理只有辞职不干!”又有一次,冯国璋保举海军第二舰队司令饶怀文为海军中将,经院方核准,陈绍唐送到公府来盖印。这天黎的肝火很旺,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跑来跑去的,院秘书长哪里去了?”陈绍唐受了这场抢白,回到国务院无中生有地说:“总统认为院方不应核准这个保案,因为海军人员不能由陆军人员保举。”为了这件事,气得段请了好几天的病假。
由于府秘书长提出划分府院权限的方案,段的私党捏造府方行将恢复总统制的谣言,段又气得一连请假数日,到八月二十六日才销假视事。但他内心上未尝不想减轻府院之间的摩擦,因此向徐树铮下了一道手谕:“本院呈请大总统核阅文件,应责成该秘书长躬自递呈,用印后赍回。无论风雨黑夜,不得假手他人,以昭慎重而免差异。”又呈报黎说:“……逐日文件,均由徐树铮躬递。该员伉直自爱,不屑妄语,其于面对时,凡有声明为祺瑞之言者,祺瑞概负全责。”
关于府院权限问题,段坚持总统不应列席国务会议,最后双方成立协定如下:(一)关于国务会议,事前呈阅议事日程,事后呈阅议事记录;(二)会议后由国务员公推一人入府报告议决事项;(三)每逢星期五,国务员齐集总统府会商政务,举行聚餐;(四)总统对议决之案,如认为不合,得命总理及主管部阁员说明理由,如仍认为不合,得交复议一次;(五)未经国务会议议决之命令,总统得拒绝盖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