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针走线(飞针走线的意思)

操作台旁车窗边,悬挂着棉线,粗粗的,红黄蓝三色煞是鲜艳。鞋垫花花绿绿,图案与颜色早已印好,只需买来彩线,按图走线即可。女司机干练健谈,眼疾手快,鞋垫上下翻动,紫色的指甲油,鲜红的唇膏,五彩的图案,相映成趣。

>飞针走线(飞针走线的意思)

这场景,一下子勾起了许多回忆,纳鞋底,扎鞋垫,绣枕套……少时所见种种,模糊又清晰,有一种遥远的亲切。这些活计,曾是年轻女孩,特别是待嫁姑娘必修的功课。

记忆中,闲暇时,院里的姑娘们常常聚在一起,边做女红边聊天,话题既隐秘又羞涩,无非是关于未来的他或未来的家,悄声碎语,没头没脑,有抑制不住的喜悦,也有掩藏不了的忧郁。有时见她们交头接耳,赶紧好奇地凑过去,却招来一顿呵斥:走开!走开!小孩子家家的,一边去!只好讪讪地走开,却恨恨地回头:哼!羞不羞!

她们只是笑,理也不理,继续窃窃私语,继续飞针走线。小小的针,五彩的线,在那些柔软灵巧的手指上恣肆飞舞。鞋垫上,规则的几何图形色彩斑斓栩栩如生;厚厚的布鞋底子,被麻线纳得板板正正,横看竖看都朵朵生花;洁白的绷子上,花红了,叶绿了,远山如黛,近水淙淙……

少时的我,极为眼拙手笨,不会搓麻绳,不会纳鞋底,更不会绣枕套。松松的苘麻在光溜溜的膝盖上搓来搓去还是松松垮垮的,总也不能拧成紧致的绳;纤细的针总是不听使唤,常常扎破手却扎不穿鞋底。米浆或苦楝浆裱糊的布壳,叠了三四层,又厚又实,针扎上去,一顶,要么弯了,要么刺进手指,疼得呲牙咧嘴。祖母心疼她的针却不心疼我的手,她看着我,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针脚,一边手把手地教,一边絮絮叨叨:谁谁谁不会做鞋,被婆家嫌弃;谁谁谁做的鞋就像一只船儿,两头翘……有时她会无端叹气,这个笨笨的孙女将来怎么嫁得出去呢……

后来读小说《鞋》。刘庆邦说,穿戴上鞋最难做。从纳底,做帮儿,到缝合,需要几个节儿,哪个环节不对了,错了针线,鞋就立不起来,拿不出手。为做一双鞋,手拙的女孩儿流下的眼泪差不多能装一鞋窠了。哎呀,简直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往往是祖母排好了针脚,我照样纳,三两行就走样了。别人纳的鞋底针脚匀称细密,怎么看怎么起花;我纳的是繁星满天,令人眼花缭乱;又像微雨突袭,溅起微尘点点。这也罢了,关键是上鞋面。多少个夜晚,我在灯下熬到鸡鸣,上了拆,拆了上,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把鞋底鞋面都打湿了。结果不是上歪了,就是鞋底或者鞋面多出一截来,怎么都无处安放,就像无法安放的少年时候的迷茫和慌张。

从祖母的眼中口中,我深感自己前途暗淡,隐隐的自卑加重了镇日的沉默寡言。看着那些绣枕套或手绢的姑娘飞针走线,我是多么羡慕啊!她们拿来白布和花样,比比划划,眼光一扫,蓝图构思成型,用针轻轻一挑,便锁定了要抽走的纤维,尖着手指,一根一根,将一整块布抽出隐约可见的格子,然后用绷子一绷,开始绣起花样来。喜鹊登梅,鸳鸯戏水,鲤鱼穿莲,百鸟朝凤……小小的绣花绷子施了魔法般,现出山山水水,长出花花草草,引来莺莺燕燕……洁白的的确良细布上活色生香,明艳动人。

我常常疑心,这些女红极好的姑娘,是下凡的七仙女。她们把隐秘的向往,刺绣在这些洁白的布帛上,祭以指尖洁净的热血,以示对上苍的虔诚。这些一针一线描绘出来的花鸟鱼虫,将来会安放一颗怎样的头颅?那些针脚绵密做工精巧的布鞋,谁才有福气穿着走过千山万水?

我终究没有学会做鞋,便离家求学了。后来,又流行起打毛线,钩帽子,十字绣……哎,此生枉为女儿,女红统统不会。却也在朔风渐起的日子,跟风买来毛线,窝在寝室里,用筷子粗的棒针织了毛茸茸的长围巾。只记得,他围上后,在转角处的落地玻璃前转了又转,眼睛弯弯的,直说:好,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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