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邑之南
援引《中国社会史》的考证资料,我们可知唐朝时期的长安,曾作为亚洲历史上所有民族文化的汇聚地,有史料可考来到长安的异国民族分别有:
突厥人、回鹘人、吐蕃人、高丽人、于阗人、龟兹人、粟特人、迦湿弥罗(今克什米尔地区)人、波斯人、大食人、印度人、僧伽罗人(今斯里兰卡)等数十个民族。
>秦吉了(秦吉了是什么鸟)
而在这些民族中,来自林邑以南地区的昆仑儿,则最为独特,不仅是语言,还是习俗,均与众不同,然而要说最不同的一点,还是直观上的肤色。
其实早在隋朝时期,古人就对昆仑儿有一定了解,而且普遍达成的共识是,认为这些人的肤色,与中亚或者西亚地区的民族完全不同:
通过这段话我们可一窥当时的昆仑儿外貌,首先眼窝深邃,卷发肤黑,日常赤足不穿鞋,用一块大大的幅步缠身,便是他们的着装。
昆仑儿彩俑
从这些描述中,使我大概联想到唐朝时期所谓的昆仑儿,很可能是印度人,虽然我曾经写过一篇关于“昆仑奴”的文章,探讨过昆仑奴来自于非洲的可能性,而且这也是一种较为普遍的观点,然而还有一首诗,为唐朝诗人张籍所作《昆仑儿》,其中如此写道:
大家注意第一句中的“海中州”三个字,我个人推断,若是指林邑以南的“海中州”,那么就是说的东南亚等岛屿国家或地区,比如印尼,比如苏门答腊岛,那么进一步推断,昆仑儿应是来自于东南亚诸国的原住民,很可能是现在马来西亚土著的先祖,他们的肤色并不完全如非洲人一样黑,而是介于亚洲人与非洲人之间,但对于当时的唐朝人来说,也是足够不同的肤色,因此人人见到远道而来的昆仑儿后,皆留下了深刻直观的印象。
再加上最后一句“行时半脱木绵裘”,我们可进一步推断,这些昆仑儿在外出行走时,穿着木棉制成的衣物,喜欢袒露半身,或者斜露出上半身。
不过这么思考以后,让我感觉很兴奋,说来说去好像又绕回来了,整个昆仑儿在古籍里的种种描述,竟然与印度教里的苦行僧如出一辙。
所以把种种复杂信息整合到一起,比如卷发,肤黑,坦露半身的衣着,赤脚,等种种线索联系在一起,我个人据此推断,唐朝时期的昆仑儿,应是一种具备广泛意义的代称,代指“林邑以南”地区异国他乡的人们,可以是印度人,也可以是马来西亚人,印尼人,但凡是林邑以南地区的民族,都能以“昆仑儿”冠之。
不过国家博物馆里,还展出过一尊唐三彩风格的立俑,从整体造型上又更趋向于非洲人的风格:
中国国家博物馆·彩绘黑人立俑
这也就意味着还有一种可能性,唐朝人所说的昆仑儿,其实也包含非洲人在内,由当时的非洲辗转经过波斯等国,最终跟随异国商队或使团来到大唐,使当年的唐朝百姓看到了海外世界的不同风情。
另外一点,我们所熟知的中亚等国,比如突厥,婆罗门等邻边国家,在历史上很早就来到了中国,或是商队,或是使臣,然而林邑以南的地区,却鲜有政权与中原政权建立联系,这一观点也在唐朝时期得以验证,《唐会要·殊柰国》中明确提到,当时的昆仑人属于“横空出世”的一种族群,在唐朝以前,乃至贞观以前,都未与华夏文明建立过沟通,直到李世民即位,才随使团来到大唐,得见唐朝的大国气象,才首次以别国政权的形式,与唐朝结交朝贡关系。
这一个小国,名为殊柰(nài),位置就在现今的越南北部。
这段记载可看作是唐朝时期将林邑以南的地区,尤其是这些地区的民族,统称为“昆仑人”的佐证,如此我们便可得知,唐朝时期所说的“昆仑人”,应是代指“林邑以南”的黑人无疑,并非单独特指我们现在理解中的非洲人。
比如从林邑往南走,见到印度人,可称为“昆仑儿”。
再往西南走,一路跨过汪汪大洋,去到非洲大地,见到非洲人,也可称他们为“昆仑儿”。
这是因为唐朝时期对于昆仑人的整体认知,是建立在“肤黑卷发”的基础上,如前文所述,我个人认为这一认知的逻辑环就完整了。
总结来说就是,以“林邑”为界,往南不管多远,但凡是肤黑卷发,均可称为昆仑儿。
在贞观二年以前,这些唐朝人眼里的“昆仑儿”,从未踏上过中原大地,而贞观二年以后,随着大唐敞开国门,广纳百川,喜迎八方来客,越来越多的昆仑儿得以一睹大唐的辉煌气象,这对于形成丰富多元的民族文化,自然有着积极作用。
那么林邑以南的这些“昆仑儿”们,来到大唐以后,又做了哪些事情呢?
或者说与唐王朝之间,又建立起哪些具体联系呢?
我个人认为共有两个方面:
如上文所述,在贞观二年以前,昆仑人并未和唐王朝建交,我相信在往前的历史中,肯定有昆仑人因为各种原因而来到过中原,但也仅仅是有所见识或者民间往来,而政权与政权之间却并未建立联系。
那么在贞观二年以后,随着贸易的日渐兴盛,昆仑人当地的政权也加入到与唐王朝的朝贡之中,成为了大唐的藩属国之一。
这也就直接证明,唐朝当局是将昆仑人所处的地区,当做国家来对待,间接表明了唐朝对于外邦给予足够的重视。
如《旧唐书》记载,玄宗年间举行无比盛大隆重的封禅大典,天下四方来朝,几乎所有与唐朝建交的国家,全部派来首脑高官或者使团来贺,其中多达上百个大小国家的名单里,就有“昆仑”之名。
四方诸侯,莫不来庆,文武百僚,二王后,孔子后,诸方朝集使,岳牧举贤良及儒生、文士上赋颂者,戎狄夷蛮羌胡朝献之国,突厥颉利发,契丹、奚等王,大食……【昆仑】、日本、新罗、靺鞨之侍子及使,内臣之番,高丽朝鲜王,百济带方王,十姓摩阿史那兴昔可汗,三十姓左右贤王,日南、西竺、凿齿、雕题、牂牁、乌浒之酋长。
————《旧唐书·礼仪三》
由此可见,在参加封禅大典的外邦国家中,是有昆仑国的一席之地。
我想这正是一个大国的气度所在,不论你来自何方,不论你来自何地,都给予应有的尊重,试想当时的昆仑还是一个新兴的弱小政权,其各方面实力均无法与开元年间的唐朝相当,但大唐并未将其拒之门外,还是本着友好往来的原则,与其建立朝贡,并准许其位列于各藩属国之列。
又到了老生常谈的问题了,
但在当前的复杂时局下,我想多谈两句,国家与国家之间的贸易往来,从古至今都有一个基本原则,那就是友好,这也是我国一直以来奉行的首要原则。
唯有互相友好对待,公平竞争,才能使贸易发展的更加繁荣,友谊才能更加长远。
就拿当时的昆仑国与唐王朝之间频繁的贸易往来举例,当年由唐朝领导建立的海上丝绸之路,汇集了东亚乃至东南亚地区的各大小国家,尤其是像广州这种海上丝路的重要港口,几乎能见到当时大唐最繁荣的贸易景象,来自各国的奇珍异宝与商品,通过一艘艘商船运到大唐,使人们能够按需购买的同时,还能开阔眼界,同时也促进了两国之间的文化交流与经济发展。
所以自古以来,均把海上丝路的建立,认为是一件使双方,乃至多方共赢的壮举。
《海纳百川图》
深入来讲,其实这些历史上许多类似的交流案例,也验证了许多道理。
虽然我们只是在好奇当年来到大唐的昆仑儿,究竟有着怎样奇特的民族与文化,但如今的我们能得知曾经有这一类群体的存在,其根本原因正是因为当年双方之间彼此友好的合作交流,为我们留下了各种各样丰富详实的史料。
表面上来看,当时的昆仑儿跋山涉水来到中原,与大唐建立友好关系,再将本土的奇珍异宝与优质商品运往大唐口岸,与大唐之间产生了密切且深刻的友好往来,这就是国家与国家之间最常态化的一种往来模式。
而本质上来说,这也是人类文明自起源之日,能够走到如今强大地步的源泉,无外乎四个字:
友好合作。
唯有友好合作,彼此尊重,才能双方共赢。
我想这也正是中华文化包容万千的本质,古人讲“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就是中华文明内核精神的体现,我们从来不惧怕竞争,也从不对谁充满恶意,而是在确保自身力量逐渐强大的同时,将所有人类视为一个“人类命运共同体”,让所有朋友都能感受到我们的热情,大家彼此共同进步,一起协作发展,才能使这个星球上的人类文明不断向前进步,不断和谐发展,向着更为光辉的未来迈进。
通过昆仑儿的相关记载,我们能够窥见海上丝绸之路的贸易繁荣,文化昌盛等宝贵的历史高光时刻,而探讨背后两种文明之间的思想碰撞与友谊往来,又能让我们深刻认识到人类文明中合作交流的重要性。
在如今繁荣与苦难并存,复杂与繁荣比之古代更甚的时局下,探讨历史上古人的对外交流,对我们现在而言非常有启迪意义,所谓大国,不止是自身各方面实力强大,同样也会体现在对他国的气度上,我想这一点,目前来看,我们国家已经尽善尽美,而且今天有目共睹的盛景,如上海这类国际大都市包容全球的文化氛围,大家走在街头,随处可见不同肤色与不同民族的外国友人,充满了平等与友好,我想他们也能切身感受到中华民族的热情,这种热情,我们始终未变。
诚如那句老话所说:
喜迎八方来客,诚邀四海宾朋。
——————
关注作者:钱品聚,了解更多历史与文化趣闻,带您发现更大的世界~
《昆仑儿》:昆仑家住海中州,蛮客将来汉地游。言语解教秦吉了,波涛初过郁林州。金环欲落曾穿耳,螺髻长卷不裹头。自爱肌肤黑如漆,行时半脱木绵裘。
《唐会要·殊柰国·卷九十八》:殊柰,昆仑人也,在林邑南,去交趾海行三月余日。习俗文字与婆罗门同。绝远,未尝朝中国,贞观二年十月,始至朝贡。
《旧唐书·礼仪三》:四方诸侯,莫不来庆,文武百僚,二王后,孔子后,诸方朝集使,岳牧举贤良及儒生、文士上赋颂者,戎狄夷蛮羌胡朝献之国,突厥颉利发,契丹、奚等王,大食……【昆仑】、日本、新罗、靺鞨之侍子及使,内臣之番,高丽朝鲜王,百济带方王,十姓摩阿史那兴昔可汗,三十姓左右贤王,日南、西竺、凿齿、雕题、牂牁、乌浒之酋长。
《旧唐书·王庆方传》:广州地际南海,每岁有昆仑乘舶,以珍物与中国交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