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语文课本内的“文坛女神”冰心,在民众心中的口碑不断下滑。我们随手在搜索引擎上输入关键词“冰心”,10条内容中有一半是关于冰心的负面词条,如:
>冰心资料简介(冰心资料袋)
——冰心为什么不招人喜欢——
——冰心被孙子泼红漆——
——冰心被多少人骂过——
——冰心被人嫌弃——
图1-搜索引擎上关于“冰心”的关联词
而随后,我们点击“资讯”,就会发现更多有关冰心的负面新闻,诸如:
——被林徽因怼、被张爱玲讽刺、被鲁迅瞧不起——
——冰心去世后,其孙在墓碑上写:教子无方,枉为人表——
……
图2-网页上有关“冰心”的资讯文章
这类的新闻头条也是层出不穷。看到这里,我不禁怀疑:难道又要出现一个“教材事件”吗?文化课本上的名人也要开始“塌房”了吗?
先别急着下定论,我们不妨来考究一下,看看上面的“新闻号”(营销号)所发表的内容究竟属不属实,冰心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1、同时代的文人真的讽刺冰心了吗
点开标题相似度最高的一篇文章(《被林徽因怼,被鲁迅瞧不起,被张爱玲讽刺,为何她们都不喜欢冰心?》),我们会发现,写作者们(营销者们)“诋毁”冰心的证据无非就是三条:
①冰心创作的《我们太太的客厅》一文,是挑起林徽因和冰心之间矛盾的起源,而林徽因认为这篇文章是冰心嫉妒自己和徐志摩之间的感情所作,所以与她反目成仇。
②张爱玲认为,冰心的文笔“卖弄风骚”,与她的外貌极其不符。因此,张爱玲曾多次在公开场合说冰心不配和自己相提并论(言下之意是,将冰心与自己作比较,是一件非常丢人的事)。
③鲁迅先生则是认为,冰心的文风过于矫揉造作、粉饰太平,作品没有内涵深度、全是博大与仁爱,因此不喜欢冰心。
图3-营销号文章上的主要内容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让我来一一查证!
①《我们太太的客厅》一文确实存在,但是仔细通读整篇文章后,我发现一是这篇文章的内容并没有直接映射林徽因和徐志摩之间的关系,二是该文乃冰心用温婉的语调和幽默的文风对当时上层阶级的调侃,是她对名流的不信任,三是冰心曾在后来接受采访时说道,“《我们太太的客厅》里的原型是陆小曼,而非林徽因”。
(P.S.第三点在网友“老张在路上”写的文章《<我们太太的客厅>真的是映射林徽因吗?》有提到)
图4-图片来源于《<我们太太的客厅>真的是映射林徽因吗?》一文
或许正如茅盾先生所说,“冰心的创作从《我们太太的客厅》开始,文风就开始转变了,而不再是单纯的‘爱与哲学’”。这篇文章其实是冰心尝试改变自己的写作风格而创作的,被认为是冰心妒心大发而写下的短篇小说,或有夸大其词的成分在内。
图3-冰心(左)与林徽因(右)
由此可见,冰心先生和林徽因先生之间的关系或许是不太融洽,但要说到二者因为一篇文章而反目成仇倒是不大可能。
②张爱玲因为容貌而瞧不起冰心,类似这样“以貌取人、以偏概全”的片面观点无论是在当时还是在现代社会都是不可取的,因为评价任何一个人都应该以他(她)的内在美和知性美为重,而非“貌美即善,貌丑即恶”。毕竟,如果要以颜值论善恶的话,那《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是得多么“十恶不赦”啊!
因此,张爱玲嘲讽冰心的出发点本就不正确,又怎么能说冰心被贴上“遭人嫌弃”的标签呢?
图6-《巴黎圣母院》中的卡西莫多
③在大多数读者的心中,鲁迅先生对冰心的评价是所有文字中最有重量的,似乎他所写的就是最真实最客观的。然而,我在鲁迅博物馆官网上搜索“冰心”,却发现鲁迅先生根本没有对冰心有过任何评价,仅有的五个“冰心”字眼,也只是关于“鲁迅博物馆和冰心博物馆联合举办福州展”的活动内容而已。
图7-鲁迅博物馆内唯一一篇有关冰心的文章
此外,在权威网站——中国作家网上,倒是有学者仔细分析了鲁迅和冰心之间的关系,得出结论:鲁迅写的关于冰心的文字仅有三处,其中两处都在公开发表之前做了删节,剩下的一处仅仅是隐语(未提及冰心二字)。
图8-中国作家网上《鲁迅谈冰心》一文
可见,“鲁迅先生瞧不起冰心”之类的文字大抵上是捕风捉影罢了。
2、冰心的长孙说她:教子无方,枉为人表
2012年,冰心的长孙吴山在冰心墓碑上用红色油漆写下“教子无方、枉为人表”的字眼,这件事情被称作“冰心墓碑事件”。该事件常常被各类媒体作家引用报道,以至于大众都认为冰心就是一个“教子无方、枉为人表”的人。
但是,这件事情的起因是吴山(冰心的长孙)对自己父母亲离婚的财产分割心有不满,为了引发社会关注才到墓碑前泼红漆,发泄自己的情绪。之后被媒体报道后,他也公开道歉,当众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图9-吴山道歉
由此可见,该事件和冰心的人品毫无半点关系,只是不少营销号的流量噱头而已。
相当一部分人认为,冰心的文学成就过于赞誉,她完全担不起“中国现代女作家的开山祖”称号。其中,他们的观点内容具体表现为:
——冰心的文字太幼稚,没有批判性也没有文学性——
——冰心的诗歌,基本上没有任何可读性——
——冰心是落后于时代的,哪怕是在落后的中国现代文学里,她仍旧是落后的——
图10-部分网友对冰心先生的评价
然而,事实真的如此吗?让我们一起回到一百年前,看一看冰心的文字到底是不是落后。
在“五四运动”初期,随着《文学改良刍议》的发表,民国时期的文人墨士正处在文言文和白话文二选一的岔路口。那时的他们,有人说文言文比白话文更简洁,应该继续沿用文言文;也有人觉得应该寻求蜕变,鼎力革新推广白话文。
而就是在这样的历史时间节点上,冰心所发表的文字从万千作家中脱颖而出,开创了独具一格的“冰心体”,甚至形成了“冰心热”现象,为当时的国人指引了一条新的文学道路。
收录在《冰心研究资料》里、由阿英写的《<谢冰心小品>序》中有这样一段话:“当时的青年读者,有不受鲁迅影响的,可是,不受冰心文字影响的,那是极少”。
后来,更是有学者说道“今天的青年学生普遍能写出比较标准规范的作文……全社会拥有一个大致稳定的文章优劣法度和有效的感情信息交流文体,这在很大程度上是要归功于‘冰心体’为代表的早期现代散文的”。(源自《“冰心热”现象研究》——2017年)
图11-“冰心体”的含义
由此可见,现在的部分网友看轻冰心的作品,评价说她的文字太过幼稚、没有文学性、落后于时代,认为冰心的文学成就是“失败”的,其实换个角度来看,冰心文体才是成功的,因为她的文字、语言和风格早就与我们的日常生活融为一体。
生活在现代社会的我们,说的是白话文、写的是白话文、用的也是白话文,我们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啊。冰心作为“中国现代女作家的开山祖”,最重要的一个字是“开”,她是开辟者亦是启蒙者,而我们是受益者亦是传承者。由此,冰心先生的文学成就和历史地位是时代打造的也是人民选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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