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面首是什么意思(养面首在古代是什么意思)

一、

第二日,谢家的人便来了。 来的人是她的外祖母祝氏,领了三个儿媳都来了,带来了大批为傅明华随妆的礼。 白氏派人来唤了她过去时,堂中气氛并不是十分的殷切。 傅侯爷在招呼着谢大老爷父子几人,白氏看着祝氏这昔日姻亲,实在是挤不出笑脸,又不敢摆脸色! 谢氏当初可是将他们害惨了的。 哪怕时至今日,白氏也是这样想的。谢家害惨了长乐侯府,谢氏在生时,她对谢氏处处忍让讨好,哪知她却害得谢家被剥了世袭罔替的爵位,生个女儿也是冤家,当日在傅侯爷面前还敢陷害她。 就算是如此,若祝氏赔礼讨好也罢。 偏偏她高高在上,仿佛就从来没看得起过自己似的,更是让白氏气得胸口儿疼。 当日昌平侯府与长乐侯府的人都带了礼去恭贺崔氏大寿,却不止没被人笑脸相迎,后来傅临钰回来说,像是被谢家监督了似的,白氏原就因谢氏之事对谢家没什么好感,如此一来便更不喜欢了。 “外祖母,大舅母、二舅母、三舅母都来了。”傅明华一进白氏的门,便看到大热的天里,白氏神色不耐,强挤出笑容,哪怕屋里摆了冰盆,也是大汗淋漓,坐在椅子上换了好几个姿势,显然是有些坐不住了。 这屋里祝氏等人倒是安静的端着茶,碰着嘴唇,坐的虽然是客位,但看着倒像是主人一般自在,这种本末倒置的情景,使得白氏更加狼狈了。 一看到傅明华来了,几人都不约而同放了杯子,祝氏连忙起身来扶行礼的她: “快起来,让我瞧瞧,倒像是长得更好些了。” 她梳了高高的簪花高鬓,发前戴了一朵绢花牡丹,牡丹中间花蕊以融后拉开的金丝卷成,垂下三串流苏来,一动便在额前轻轻晃荡,十分好看。 祝氏化了妆,唇也点了,显得有些冷傲,使人不敢高攀。她身材略富态,往那儿一坐,明明与白氏同辈,却硬是瞧着要比白氏年轻了好几岁的样子,使白氏看得又生了一回闷气,心中暗道祝氏老了还如此妖艳。 “曾外祖母想你得很,此趟也是要来的,只是我们不敢让她老人家前来。”祝氏的手温暖而厚重,握了她便道:“她老人家苦夏,吃不下什么东西,哪里敢让她长途跋涉。” “我们走了,曾祖母还生我们的气,母亲说回头使元娘写封书信,替我们安抚安抚她老人家,否则是不敢回去的。” 祝氏的长媳崔氏忍不住笑。 她是大爷谢利镇的妻子,傅明华去江洲时,这位大舅母倒是十分会为人处事。 傅明华点了点头,也跟着笑:“曾外祖母哪里舍得生您的气?若当真生气,这书信该写,但颦儿一哄,也抵我书信数封了。” 崔氏听到她提起自己女儿小名,笑容不由便更深了些。 一行人说得热闹,白氏心里气苦,被冷落在一旁,心中思咐着:谢府赵国太夫人生儿不教,坑了长乐侯府,嫁个孙女出来,害惨了谢家,年纪又一把,早些死了才好! 她心里狠狠的想着,脸上却又不敢表现出来,还得陪着笑,听这谢家人与傅明华寒暄。 “谢太太一路前来也是辛苦了,我让人送了些水来,先洗把脸,再坐下来喝杯茶,有话慢慢说。”白氏忍了心中的不快,笑着招呼下人送了洗漱的热水上来,祝氏等人道了谢,傅明霞母女以及钟氏等人也就赶来了。

>养面首是什么意思(养面首在古代是什么意思)

谢家的人在赏赐东西时,傅明霞站着没动。 她还记恨当年阴氏赏了她东西,结果却被她摔了,而使傅侯爷让人将她贴身的丫环碧红活活打死,至今想起碧红那双眼睛,傅明霞也是直打哆嗦。 谢家的东西她不想要,也不屑于要。 不过钟氏就有些着急了。 傅明霞使小性儿不想收礼物,但不代表傅明月几人不想要。 前些年阴氏前来长乐侯府时,送的几个东西都不错。她虽然也打发了阴丽芝两姐妹东西,但还是比不过阴氏的出手。 长乐侯府家底就只是这样多,钟氏生了两儿三女,眼见着女儿要置办嫁妆,儿子也需要准备聘礼,如今府中大权掌握在傅侯爷手里,分到三房时恐怕便根本不剩多少了,她得为自己孩子们打算。 谢家出手大方,到时这些东西用以添妆也不错。 傅明霞这个傻子,当初将那样一对玉镯也凭着性子摔了,真是被白氏宠得不知天高地厚。 钟氏忍了心中不喜,笑着就道:“二姐儿还站着干什么?这位是你二叔母的娘家人,也该唤一声谢外祖母的。” 白氏虽然也不喜欢谢家,但也想法与钟氏差不多,便‘咳’了一声,目光示意着傅明霞往前去一一行礼,看谢家人拿了礼出来,才露出了笑容。 谢家在洛阳虽然也有别院,但这一趟因为进洛阳是为了给傅明华送亲的,自然便要住在长乐侯府中。 白氏令人出去打扫院落,祝氏就道:“左右也没有几日,也不愿打扰了您,元娘院中若有空余的厢房,将就着挤了住上几日算了。” 客人来了,又不是晚辈,哪儿还有将就住在小辈院中的道理?这不是失礼于人么? 白氏开始还道:“都是亲戚,怎么能说是打扰?” 她说到这儿,便看到祝氏唇角边若隐似无的笑意,登时便明白过来,祝氏这样说,不过是故意嘲笑她到了此时未打扫院落,怠慢客人,十分失礼罢了,当下脸上的笑容便僵住了。 她确实是不太欢迎江洲的人,毕竟当初谢氏‘假死’,回到了江洲,倒将长乐侯府害得不轻。 白氏心中是有埋怨,所以谢府的人来时,她端不出热情的笑脸,也做不到使客人宾至如归。 但是有客上门,她也不能将人往外赶,使长乐侯府失礼。 此时祝氏还拿话刺她,白氏气得胸口儿疼,却拼命忍了怒火,硬挤出笑容道:“下人手脚慢,还请您见谅。” 回过头,便恶狠狠的望着屋里侍候着的婆子,后槽牙都咬紧了: “吩咐下去,让人手脚快些,客人一路奔波,早就累了。” 婆子应了一声,匆匆下去了。 祝氏看白氏这有气难出的模样,脸上露出若隐似无的笑意来。 她气质高傲,不笑时难免让人不敢亲近,这会儿就是笑了起来,白氏也没觉得心中好受了多少,反倒觉得又更心烦了。 这七月的天气热得让人心里难受,冰盆也不敢摆太多,她的腿有寒,一旦贪凉过度,到了阴雨天气便疼。 下人替她摇着扇子,白氏心里也是慌得厉害,伸手将扇子夺了过来,狠狠摇了两下,才觉得舒爽了许多。 只是动作一顿,又看到祝氏皱起的眉,她既恨自已在祝氏面前失了礼,又有些恨祝氏这样的眼光,手紧紧抓了扇子,觉得心中更憋屈了。 院落厢房尚未收拾好,白氏只有领了客人出外转转。 这长乐侯府阴氏与崔氏也是来过,但祝氏倒是头一回来。 这里一草一木都透着精致与华贵,美则美矣,但又多了几分匠气,祝氏索性拉了傅明华说话,又将白氏呕着了。 长乐侯府大大小小都得出来陪同着,接待谢家的人可见隆重。 但当初傅临钰与白滔前往谢家时,却连谢家主事人的面都没见着! 这样一想,白氏心中也是有些不快,便故意走得慢了些,借口身体不舒服,祝氏关切问了她两句,她便让傅明霞扶着她回去了。 等人一走,钟氏母女几人便显得有些尴尬了,跟着转了一阵,幸亏有下人来唤,说是房中有事,她才走了。 长乐侯府其他人一离开,祝氏便摇了摇头: “元娘长高了。” 她是不愿意说白氏等人好坏,哪怕心中实在是看不上白氏作派。 不过哪怕是不说,但神情上也能让人看得出几分来。 傅明华倒还好,碧云等人却觉得有些羞,为白氏刚刚甩袖子走人的行为。 崔氏也看了傅明华一眼,点了点头:“确实长高了。” 她正是长身体的好年纪,祝氏看来便觉得每看一回都在长高,身段发育得也好。 “我这回来,替你带了两个婆子来,你曾外祖母一再叮嘱,说女孩儿也要好好调养的。”祝氏这回再笑,笑容便淡了些,却又不像刚刚对白氏时,疏离淡漠的模样:“这两人擅医疗食补,汤水小点十分擅长。” 这两人学的是谢家传承的养生以及养身的食谱,又会医术,搭配侍候,不是一般家族能培养得出来的。 傅明华自小吃食也是开了小厨房,厨娘同样是江洲送来的,将她肌肤调理得如凝脂一般,白如羊脂玉。 不过新送来的两个厨子能得祝氏特地说一声,便必定是有其过人之处的。 傅明华道了谢,却有下人过来回话,说是定国公府世子夫人来了。 阴氏的脸上露出有些惊喜的笑容:“宝儿来了?” 傅明华让人将她请进来。 自上回傅明华向她借兵器、盔甲,却被她拒绝之后,阴丽芝与傅明华之间也多少生出几分隔阂。 虽说都在洛阳之中,定国公府与长乐侯府也并不远,但却很少私下有什么往来。 除非是哪家夫人、娘子设宴,二人共同赴会,说话的时候都并不多。 她有意冷落,傅明华也不想强求。 这会儿阴丽芝赶来,怕是因为谢家人以及阴氏的人都已经先后来了洛阳的缘故。 阴氏看了傅明华一眼,神情有些复杂。

二、

以往傅明华与阴丽芝之间关系明明是亲近的,却不知为何突然就冷淡了,上回太夫人七十大寿,傅明华也提过阴丽芝,却像是并不亲近,也不疏远的模样,实在是让阴氏有些好奇。 阴丽芝一来,看到傅明华先是笑了笑,多了几分矜持,又先后拜见了祝氏等人。 “宝儿行事说话越来越有主张了。”祝氏夸了一句,阴氏便笑:“母亲别赞她,依我看还是小孩子的模样。” 祝氏自然也看得出来阴丽芝与傅明华之间并不太亲近的关系,却也没说,几人谈笑了一句,那头白氏令人过来传话,说是院子已经收整好了。 为祝氏等人收拾出来的院落叫‘阳春园’,十分宽敞。祝氏几人也实在是累得很了,晚上长乐侯府还要为他们接风洗尘,便都要洗漱。 几个大人一走,便自然留下了傅明华与阴丽芝了。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又静坐了半晌,阴丽芝就问: “元娘,还在生我当日的气?可是跟我生疏了?” 她指的是当日傅明华问她借要兵器,她却拒绝一事。 显然是记到心里去了。 傅明华看了她一眼,不由笑道:“说的哪里话。”她看阴丽芝不信,便又重复了一回:“当真不可能为这个事生你的气,你信我就是。” 她强调着‘不可能为这事生气’的话,阴丽芝没听出她话里所指的意思,只当她真的不在意当初两人说的话,登时便笑道: “我还以为我不借东西,你便生我气了,再不跟我往来了,看来是我小心眼了。” 傅明华便低下头,轻声笑了笑。 “薛世子待你如何?” 阴丽芝笑容里便带了些甜了,她伸手捂了捂肚子:“当然是好的。”阴丽芝成婚也有些时间了,至今未有子嗣。 当初笼罩在她与薛世子中间的那个曾经姓赵的,被阴丽芝打死的通房,此时也像是并没有笼罩在两人中间。 傅明华嘴唇动了动,就没有再说话了。 此时的白氏心中却十分不快,傅明霞侍候在她身旁,她听到阴丽芝来的那一刻,嘴里便咒骂道:“一个个,都拿长乐侯府当成什么了?” 想来便来,当这客栈似的。 白氏心里咒骂,脸上还得堆出笑容来。 而随着婚期的临近,宫里崔贵妃也担忧出了纰漏,令静姑亲自盯着。 静姑时刻不敢松懈,还私下里悄悄问崔贵妃:“承香殿会不会借机生事?” 崔贵妃摇了摇头,容妃自己也有儿子,燕信之后也是要娶妃的。 此时的容妃又不是山穷水尽之时,只能孤注一掷,她又不傻,不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崔贵妃与容妃也算是打了多年交道,对她性格也是了解。静姑放了心,可到了大婚前两晚,备下的一双要过礼的大雁,却遭人毒死在了笼中。 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崔贵妃冷笑了两声,幸亏她是早有准备,这样热的天,大雁不一定熬得过,便提前多备了几只。 此时死了两只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却是激怒了她。 她一面着手让人将东西看得更严,一面使人彻查到底是谁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手。 与此同时,燕追也在令姚释严查。 姚释此人年纪不小了,笑起来也如佛般,但心肠却半点儿也不慈悲,反倒手段狠毒。 由守雁的宫人开始用刑,若硬气不说,便下重刑。 宫里人命不值钱,死了几人之后,终于有人熬不过,一层一层吐出。 所以燕追最终比崔贵妃更早得知,动手的人是燕玮身侧贴身侍候的姑姑朱悉。 这朱悉是嘉安帝早年间进宫为奴,认了容妃宫中黎媪为义母,而因此受到重用,跟在燕玮身侧。 她在云阳公主身边从一等宫女随她嫁到兴元府,年纪渐长之后也未出宫,反倒自梳了头发,侍候在燕玮左右。 姚释查出了她,便令人将她逮了。 送到燕追面前时,朱悉眼中也带了些惧色,但她自认为得燕玮宠爱,今日最多吃些苦头,燕玮必会保她的,因此一开始还沉默不说。 燕追在查出她那一刻,便压根儿没想过要她活着,见她硬气,便冲戚绍微笑: “剁了她一双手,送到云阳府中。再过片刻,割她耳朵。” 朱悉吓得面无人色,燕追已经不再看她一眼了。 他从屋里出来,外头阳光炙热而又刺眼,却驱不去他眼中的阴鸷。 屋里传来女人惨叫的声音与血腥味儿,他闭了闭眼,嘴角边笑容令随他出来的下人不寒而粟。 燕玮接二连三莫名其妙收到了一盒一盒的东西,下人打开之后面如土色,说里面装了一双手、一对耳、一双眼珠。 她只是听着都觉得心中有些害怕,晚上又有人送来了一箱‘礼物’。 今日接二连三的收到东西,燕玮实在是吓得胆颤心惊,听到了‘礼物’二字便不敢收,令人抬了出去打开之后,回来回话侍人走路都双腿直晃悠。 里面装着死了也不能闭眼的朱悉,燕玮当晚便病了。 而长乐侯府今夜则是灯火通明,为了明日傅明华大婚而准备。 夜半三更,洒扫的洒扫,厨房中更是忙碌个不停,准备明日祭祖宗所需要的供奉。 为防明日出了些意外,江嬷嬷晚上便不允傅明华再进东西了。 屋里倒是摆了些瓜果点心,但她却一样也不能用。 傅明华今晚也不能睡,祝氏过来与她同睡,顺便与她说说话。 祝氏看她乖巧洗漱完上了床,也不喊着要吃东西,克制得不像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不由也有些吃惊。 “你曾外祖母总说你性情坚韧,比颦儿更懂事。” 以前祝氏觉得太夫人这样说未免有些夸大了,可今日一看,又觉得太夫人说得没错,看傅明华的眼神便有些复杂。 傅明华上午用过朝食至今,只喝了些茶水,空腹未吃,到现在肯定饿了。 桌上摆了瓜果点心,若是活到现在,已经一把年纪的祝氏,在面对这样的诱惑时,依她年纪、涵养,自然是能忍得住,知道是以大事为重。

但是一个少女怎么能这样忍耐,还不露勉强之色,便令祝氏有些心惊了。 她还依稀记得,自己的长女大谢氏出嫁时,性情也是十分稳重,年少之时曾被严本之称为:眼角眉梢藏秀气,笑语芳容显端庄。 指大谢氏之仪态规矩都是十分出众,可此时相比之下,傅明华比那时得名士严本之所称赞的大谢氏也丝毫不遑多让。 “今晚不用膳,也是为了明日减免麻烦,以免出丑于人前。” 祝氏轻声解释,傅明华就轻轻的颔首,应了一声:“我知道。” 没有丝毫不耐与委屈,祝氏感觉又有些古怪了。 事实上江嬷嬷虽然让傅明华不吃晚膳,但是送了糕点、瓜果进来,她就是稍稍吃两块也是无妨,但她自制力过人,却硬生生忍住,除了茶水丁点儿不碰。 “你母亲此次不能前来,她是我生养的,有些话我代她说也是一样。” 夏季天热,两人共睡一榻其实让傅明华有些不惯。 但好在她根本今晚就没想过要睡多沉,便听祝氏说话了。 “晚间时候你的几位舅母已经前去三皇子府,铺床去了。” 她的声音温和。四姓传承久远,讲究也颇多。 这提前铺床便是其中一项。 四姓自认门第高贵,若论底蕴来历,大唐自然也与之没法相较的。四姓女一般不轻易与外人通婚,当初的崔贵妃便是个例外。只是这位出身青河的娘娘当初虽被抬进了洛阳,但终归名不正言不顺,如今虽然身为贵妃,但也算不得正室,所以看不出四姓排场。 但这一回不一样,傅明华嫁的是燕追为正妃,谢家名为铺床,实则是将傅明华嫁妆提前送去,这也是展示她的嫁妆,使将来夫家的人不至于小瞧了她。 祝氏讲了一些明日该要注意的事项,直到外头天刚蒙蒙亮,从床上垂下的细纱望出去,窗外仍青压压的,江嬷嬷却端了水盆进来了,她身后还跟了今日要为傅明华开脸梳妆的婆子。 洗漱过后,半干的头发被挽了起来。 替她梳头的是尚书令窦文扬的夫人,这位夫人年近五十,出身宇文氏,儿有女,六亲俱全,福气极佳,笑着时给人喜气和蔼的感觉。 傅明华安静的听她念着婚嫁歌,原本因为新婚而有些慌乱的心,又渐渐平静了下来。 她穿上了层层叠叠厚重的青色斜领翟衣,头上鬓角两侧插九朵花树,长长裙摆拖延出数尺长,胸前隐约可见兜儿以及白得晶莹的肌肤。 与以往在闺中的打扮相较,这一身皇子妃品级的衣裳,显出她温柔笑容下,有些凌厉的气势来。 妆面的嬷嬷替她描了细眉,又点了唇,脸上抹了白腻的脂粉,两腮匀了胭脂,看人时有种波光流转之感。 鬓角两侧后各簪了一朵绢花,花上垂了长长的流苏,走动间一晃一荡,江嬷嬷每看一眼,便觉得眼眶发热。 “当初奴婢瞧着,您也就这般大,怎么时间这样快?一晃便都要出嫁了?” 江嬷嬷替傅明华整理衣裳。 这身皇子妃的青色翟服,若稍瘦一些,穿起来衣服的隆重便压过人了,可她骨肉匀称,穿上之后与衣裳两相辉印,十分好看。 她还未收拾完,下人匆匆进来,说是宾相送了催妆诗来,催她快些梳妆。 屋里的人又忍不住笑,江嬷嬷有些怜爱的伸手又压了压发髻,还在叮嘱她一些事宜。 白氏等人也是匆匆而来,递了当初皇室抬的聘礼中的玉圭,交到傅明华手上,看到江嬷嬷与傅明华说话的样子,心中有些腻歪,不由催促道: “不要磨蹭了,侯爷还在外头候着呢,不要误了吉时。” 江嬷嬷听了这话,便眨了眨眼。 “那倒是,那倒是。” 她也不敢说下去,怕哭了出声来。江嬷嬷平日不喜白氏,但此时倒是迎合白氏的话,倒不是为了讨好她,只是也怕误了吉时罢了。

三、

燕追此时怕是都已经领羽林、护卫队等在绕城迎亲的路上了。 与一般婚事不同,傅侯爷与傅其弦等自然是不敢对燕追这个孙、女婿多加刁难的,反倒是在岐王等一干穿了朝服的宗室王公大臣等陪同下,出了府门,早早的跪在门口等待燕追前来。 屋里人虽多,但倒是繁而不乱,都有条不紊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屋里一干夫人女眷们陪着傅明华说话,时辰就不早了,外头燕追想是已经要到了。 传话的小丫环匆匆进来时,屋里便开始忙起来了。 照规矩,燕追以及带来的一干护卫等要留在傅家用过午饭,晌午之后再将新娘子抬回府中,拜堂行礼。 燕追为了全礼,只是略略沾了筷子,这会儿他哪里吃得下饭?早就归心似箭,恨不能将人抱了出来说走。 偏偏傅侯爷父子废话连篇,一唱一念,拖延着时间。 傅府里铺了卷毯,以防新娘子踩踏到。 燕追不时顺着这毯的方向望,仿佛这样便能看到傅明华的闺房。 想来也是有些遗憾,他到如今,还不知道她院落在哪,只隐约知道是在哪个方向。 午膳之后,终于傅其弦两个半大儿子将傅明华从屋里牵了出来,府中准备了七宝香车,她一步一步走来,不紧不慢,却是渐渐朝他走近,终于即将是他伸手便能抓到。 马车旁等候的燕追不知为何,开始兴奋了起来,全身血液在这一瞬间加速流动,心脏也开始加快。 他向来运筹帷幄,敢赌敢闯,性情桀骜。 当初大屯城一战,生死攸关,他也并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 他口干舌燥,喉间不由自主滚动着咽了口唾沫,手心里都出了汗来。 燕追听到心跳声,像马奔跑时,足蹄落地的声音般,‘咚咚咚咚咚’又响又响,大得他忽略了周围嘈杂的声响。 他急不可奈的想上前,傅侯爷顶了他要砍人时的目光,硬着头皮:“殿下该御轮三周……” 燕追没有睬他,他连眼睛也不想眨,不想错过她朝他缓缓走来的这一刻。 这会儿傅明华已经走到门边了。 他不顾岐王、傅侯爷等人诧异的目光,上前便去抢傅临川手里握着的傅明华那只手。

傅临川只是庶出,见到燕追时早就畏惧,又被他目光一扫,他来抢时,也不敢反抗,顺从的将傅明华手放开了。 燕追一握住便攥紧了,不再松手。 这是他第一回光明正大当着众人的面拉傅明华的手。她的脸被掩在了重重垂下的流苏之下,若隐若现。 只隐约能看到那点得殷红的朱唇,和精致的下巴,带着若隐似无的香气与诱惑,光是这一些,便使他心猿意马。 那手细滑如玉,指甲染了丹蔻,无一处不精致。 傅明华的手冰冷柔软,似无骨般,在轻轻颤抖。 与他火热的手掌相较,顿时便中和了两人手的温度。看来婚礼之中,紧张的也并不只是燕追一个人而已。 他强忍了心中感受,扶傅明华上车,自己也坐了上去,御使着这七宝香车走了三周匝,才交到了专门御使马车的人手上。 燕追一行准备起身绕上半城而回府,傅侯爷等人则是跪在门口目送众人离去,嘴里高呼皇恩浩荡。 来时走的是下半城,回时便自然是绕上半城而回。 三皇子大婚,自然是比当初云阳公主的盛况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沿道两岸围满了观礼的百姓,四周夹杂着丝竹悦耳之声,洛河之上泛了不少船只,船上的人都望着中间翘首以盼。 望江楼前,一群做文人雅士装扮的少年围坐于阁楼前,看下方婚仪经过。 陆长元神色复杂,旁边是坐在椅子上,微微有些愣神的陆长砚。 一旁还有一干权贵子弟,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贺元慎脸上露出失落之色,喝了两口茶,顾喻谨就道:“贵妃娘娘对这位大娘子似是十分看重。” 他一先说话,柳世先便也接了嘴说: “这次下的礼中,便有两种。”一种是赐给长乐侯府的,造了册赏赐的东西,另一套则是送给新娘子的。 里面包含了:首饰、衣料、日用银器、香料等等,多不胜数。 靖王妃当时进宫见过崔贵妃在拟单子,恨不能一添再添的。 几人都若有所思。 大皇子、二皇子早早就成了婚,被册为郡王,打发到封地了。 当时两位皇子因为母亲出身低微,并不受嘉安帝器重,婚事自然是与燕追无法相比的。眼前这个阵仗,早就超过了皇子该办婚事的规格,更像是皇太子娶太子妃了。 只是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个事儿,却没有人敢说。 贺元慎听着众人议论,便又喝了口茶。 他倒不是对傅明华有多情根深种,只是少年时期,难得对一个女孩儿生出几分好感来,这好感还未来得及萌芽壮大,便被人掐死在土中。 当日其实嘉安帝赐婚时,贺元慎还没有这样的难受。 “我当初万万没有想到,这位小娘子有如此造化的。”柳世先想起自己见过的傅明华,摇了摇头。 顾喻谨也应了一声,猜测道:“兴许是傅侯爷。” 傅老侯爷当初好歹也是太祖手下一员猛将,恩泽后人也是应该的。 “也有可能谢家名望。”几人都猜测着,崔贵妃看中傅明华的缘故,应该是与谢氏脱不了干系的。 贺元慎摇了摇头,苦笑道:“都不是。” “哦?” 柳世先饶有兴致的看他,眼中露出惊之色来:“季昭,此话怎讲?” 他犹豫再三,看了一旁陆氏兄弟等人一眼,才咳了一声,压低了声音道:“你可还记得,庄简公府,太夫人七十大寿之时?” 柳世先自然便明白了。 那次的事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卫国公府世子在庄简公府里遇袭,当时被人打了一顿,查到后来也没查出背后下手之人,时间一长,便不了了之。 但因为此事太过独特,又是发生在那样的时间里,众人自然也印象深刻。 不止是柳世先恍然大悟,就连顾喻谨也是若有所思。 “季昭你的意思……” 柳世先不敢置信,三皇子英明神武,灭吐蕃、突厥,平简叔玉叛乱,如今在大唐之中地位极盛,声望很高。 嘉安帝几位皇子里,唯独封了他为王,还是尊贵的秦王,位于四皇子之上。 这样的三皇子,实在是让柳世先不敢相信,是贺元慎嘴中所说的,当年在庄简公府暗袭他的那个贼人。 若不是贺元慎一脸沉重,柳世先又深知他性格为人,此时怕是要以为他是在与自己说笑了。 “当真?” 柳世先其实已经看出贺元慎并不像是与他开玩笑的模样,心里也觉得贺元慎说的不是假话,但依旧是又问了一句。 他有些失仪,声量提高了些,坐在隔壁的陆长元都抬起了头来,朝这边看了一眼。 柳世先脸上微烫,冲陆长元点了点头,陆长元端起了茶杯隔空敬了他一回,柳世先含笑回礼,才又催促贺元慎快说: “季昭怎么就敢肯定?” 难怪事后不了了之。 如果当真是三皇子在庄简公府冲贺元慎下手,别说卫国公府不敢声张,就是庄简公府查出了什么,也要装出什么也没查出来的样子,不敢走漏了风声。 贺元慎声音又更低:“当时那人声音听着便像三皇子,只是我觉得,三皇子如此为人,又怎么会做这样下作之事。” 他当时也觉得是自己听错了,他将三皇子当日指他招风引蝶一事说了,便猜想自己可能是有哪家姑娘对自己有好感,而引哪位郎君心中不快。 万万都没想到会是三皇子。 直到后来皇上赐婚,都没往这边怀疑,但今日见三皇子春风得意,柳世先等人又道崔贵妃对这场婚事万分重视,便渐渐回忆起当日情景。 “不瞒你们说,我当时……” 身旁两位都是贺元慎至交好友,他也没有隐瞒,将自己当日对傅明华颇有那么几分意思的话说了出来,柳世先与顾喻谨两人就露出一副扭曲古怪的神情。 贺元慎也与他们的心情差不多,叹了口气,又转开了头望着下方迎亲的队伍,突然神情一整,连忙就道: “你们快看。” 他指了下方,柳世先与顾喻谨都顺着他手指下方看去。

四、

傅明华愣了一愣,抬头来看他,他双腿微分,坐在凳上,微微笑道:“终于舍得看我了?” “我什么时候不舍得看您?” 傅明华被他说得有些脸红,燕追眼中的笑意冲淡了原本的杀气,握了握她的手。 一旁江嬷嬷看得纳闷,这两人瞧着不像是闹了别扭的模样,燕追的眼神有眼睛的人都瞧得出来。 “您想要做什么?” 傅明华任他握了手,脸颊微红,问了他一句。 他的话不太像是宽慰她,反倒像是提前示警,她只稍微一想,便猜出燕追怕是要做什么。 燕追微笑着反手夹了炸得香酥的春饼喂到她唇边,看她有些羞涩的张嘴咬了,才放了筷子,摊开了手,示意下人递帕子过去。 “我要教训云阳,她太放肆了。” 他神情平静,说着要教训云阳公主时,就像是说了一句十分微不足道的话似的。 傅明华一下便止住了咀嚼的动作。 容妃如今虽然不如当年得宠,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从当初她有意将云阳公主以罪妇之身,却能再嫁功臣之后,便看得出来,嘉安帝对她是有一定的容忍心的。 燕玮从兴元府被燕追押解回来之后,并没有收敛,反倒在洛阳之中横行霸道,养面首、鞭打朝廷命官等事层出不穷。 她与容妃离心,这是好事,燕追要想教训她,说不定会使母女二人消除隔阂。 “我心里有数。”她睁着一双带了些血丝的杏眼,那模样让燕追换了个坐的姿势,“再吃一些垫垫肚子,王府中的事,你瞧着怎样上手。” 意思就是府中内宅的事,都放权给她打理,并没有要防着她的意思。 傅明华心里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她吃了东西,进内室整理衣裳,江嬷嬷跟着进来,向她小声的道昨夜她与燕追各自剪下的头发已挽成鬓装了起来,问她放在哪。 傅明华让她搁进锦盒,放进自己陪嫁来时,装了一些珍贵物件的妆匣中。 说到这里,她想起昨夜燕追拿的一对欢喜佛,当时两人行了周公之礼后,就扔在床榻上,后去洗漱,回来已经被收拾走了。 她看了江嬷嬷一眼,欲言又止,最终仍是没有敢问。 进宫中时,燕追要先去见嘉安帝,而她则是要去向崔贵妃请安的。 崔贵妃此时早就准备妥当,就等着她来了。 还专门派了静姑候在蓬莱阁主殿之外,一看到她来便上前扶了她道:“娘娘昨夜一宿未能睡着,才将三更便令厨下备了东西,等您过来。” 江嬷嬷便取了荷包出来,塞进了静姑手中。 她接过道了谢,领傅明华进了殿内。崔贵妃果然是等急了,一看她来脸上就露出笑容国,正要开口说话,殿侧门处有宫人匆匆进来,静姑走了过去,不多时过来看了崔贵妃一眼,崔贵妃就笑: “有话便说,这里又没有外人。” 静姑便小声道:“殿下将三公主脸抽花了,此时承香殿里,黎媪正匆匆赶去。” 崔贵妃正欲端茶的手一顿,杯中水荡了荡,却并未洒落出来,她微笑着轻抿了口茶:“伤得可严重?” 她像是早就料到了燕追会这样做,脸上丝毫不见惊之色。 “娘娘。” 傅明华神色一正,崔贵妃却是仍喝了几口茶,才搁下了杯子:“前两日,宫里备下的大雁中了毒,结果查到是云阳身旁一个宫人所做。” 她微笑着,眼中却透出几分讥讽。 燕追将朱悉收拾了,若燕玮聪明,便该藏着躲着才对。 但她若聪明,便不可能会与容妃反目,如今还搞出这样多事情来。 朱悉被人送进燕玮府中时,她并没有选择忍气吞声,而是在昨日燕追娶妃的时候,大张旗鼓的为朱悉出殡。 消息传进宫里时,崔贵妃当时便笑了。 也亏容妃半生机关算尽,居然养出了这样一个女儿。 “当日她回来时,容妃在宣徽殿前可是跪了一天,腿都险些跪断了,才捡回了她那条命。” 可惜燕玮却并不惜福。 甚至连亲妹之死都没能使她痛惜,反倒是恣意寻欢作乐。 她脸上露出鄙夷厌烦之色,傅明华就握了她的手:“娘娘,那花开得越快,败得就越早。” 崔贵妃就笑着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容妃当初何等风光,如今不过也就是那般模样。 她伸手压了压鬒角,“你往后常进宫来陪我说说话,我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两人其乐融融,内侍传唱,说是容妃来了。 崔贵妃便放了傅明华的手,与她交换了个眼色,整理了衣裙,端坐在位置上。 容妃人还未到,香气便先飘了进来。 进殿时笑容满面,穿了一袭桃红色的诃子裙,裙摆极长,上面珠翠环绕,外罩极宽又轻薄之极的绡纱套,袖子宽敞,却只及臂弯下约摸两三分,袖口束了起来,有些像前朝时衣裳样式,露出一截雪白粉嫩的胳膊来。 她手里握了把生绡粉团扇,笑意吟吟的,若不是之前才听到静姑所说的话,此时她身侧最受信任的女官黎媪又并不在她身旁,怕是压根儿就看不出来燕玮那边出事儿了。 光凭这份沉着,就是傅侯爷都比她不上,难怪入宫多年,依旧能得嘉安帝的宠,在这宫中屹立不倒,就连容三娘也没能使她慌张。 “我来得太晚,姐姐有了儿媳,容光焕发,看上去倒是更精神了。” 容妃进来便笑,声音柔媚。 不用崔贵妃张嘴,蓬莱阁宫人便端已经送了茶来,容妃伸手接过了,端起茶杯挡住唇,垂眸喝茶前,含着笑意的目光在傅明华身上一扫而过,傅明华只觉得被她这一瞧,后背隐隐发寒。 她低下头微笑,听崔贵妃说道: “妹妹好事即将成双,四皇子娶妃,三公主再嫁,接连喜事临门,哪及得上你精神。” 容妃握紧了拳头,放了杯子:“那就借姐姐的吉言了。”她将崔贵妃的话忍了下来,望着一旁的傅明华看: “王妃确实不错,坐姿有仪,长乐侯府实在是好家教。”

傅明华抬起头来看她,容妃含着笑意,脸上带着几分温柔之色,仿佛全无芥蒂,傅明华登时便有些警惕了。 容妃便如一条阴毒的蛇,她明明吃了亏,却能反常当着没事儿似的,必定就是心中已经生出杀意了。 她还特地提起了长乐侯府。 傅明华心里略一思索,嘴角便微微勾了起来,起身行了个礼:“谢娘娘夸奖,家中长辈若是得知您这样夸奖,必定十分欢喜的。”容妃便握了团扇,掩唇微笑,眼睛微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模样。 嘉安帝赐宴蓬莱阁,他与燕追过来时,时辰尚早。 这是傅明华第一回离这位君临天下的帝王那样近。 他着青色冕服,比游玩时多了几分庄重。 进来时还与燕追侧头说着话,神情轻松。 一旁的容妃见了这情景,脸颊紧了一紧,随即又将牙松开了。 宫内几人都要起身行礼,傅明华还没站起身,便觉得双腿似是灌满了铅,身体一软便又跪下去了,膝盖撞在直发出闷响一声,痛得她浑身一紧,连忙便将头低下去了。 嘉安帝笑着唤起,看了一眼殿内几人,又将目光移开了。 傅明华今日进宫是要向太皇、嘉安帝、崔贵妃等叩头谢恩,只是她来时尚早,天才将亮,太后那边尚未过去。 嘉安帝一来,说了两句,众人便朝太后那边又行去。 走了几步,正感有些吃力,燕追托了她一把,她脸上晕染开来,望了燕追一眼,燕追便回她一个笑脸。 几人到了太后宫中,除了早已分出洛阳的两位皇子外,燕信等人皇子、公主也来了。 公主之中,独有燕玮未来,却没人提及此事,仿佛都将燕玮忘了似的。 照规矩,燕追须得三跪而九拜,傅明华也得两跪而六拜,这一番折腾下来,收了太后等人赏赐的东西,礼数才真正是全了。 太后笑着道: “盼着你们早日开枝散叶,这宫里都多久没听见孩子哭声了?” 嘉安帝的後宫人数也并不多,近两年子嗣出生的少。 容妃早前怀了七公主后,宫中便一直没见动静了,可惜最终七公主也没能保住,夭折去了。 说到这样的话,傅明华低头做出小女儿的娇态来,惹得太后又笑了。 傅明华与燕追礼数一成,太后身旁的九皇子燕骥也上前来向崔贵妃请安。 九皇子今年虚十一了,长得虎头虎脑的,身材十分结实,看到傅明华还装着大人模样拱手:“三嫂。” 傅明华将准备好的东西从身后宫人手上拿了出来,他伸手便接过了,是一套文房四宝,都是出自名家之手。 另外还有一对足金手镯,一把长命锁,份量都不轻,是清贵与富贵都顾及到了。 他握着装文房四宝的盒子,脸上露出嫌弃之色,傅明华就温声哄道: “还有一套专门订制的小弓,就是不方便装戴,九弟哪日得空,来府里拿。”她想起之前崔贵妃置办赏荷宴时,见过燕骥拿着一把弹弓,便猜他喜欢这个,果然猜得不错。 一听这话,燕骥顿时眼睛便亮了起来,脸上露出想要今天就随燕追出府的冲动。 崔贵妃微笑着看小儿子轻易被傅明华收服,却笑意吟吟的不发一声。 容妃支了手臂,靠在椅子扶手边,神态慵懒,饶有兴致的看着几人作出热闹的模样,翘着的指尖染了丹蔻,那指似削过的葱根,十分惹人注目。 嘉安帝看燕骥向傅明华道谢,就开口: “你也不要只顾着玩,骑射固然重要,四书五经也该看看。” 燕骥一听这话,脸上露出既害怕又有些不耐烦的模样。 从他之前收到文笔四宝一脸嫌弃的样子,傅明华就猜得出来他怕是不喜读书,只是他年纪不大,全然不会掩饰,一切喜恶都摆脸上了。 崔贵妃看了他这模样,也不担忧,反正太后宠他,嘉安帝也就只是那样一说。 既不争储夺位,又不考个进士状元,他只要知书识礼便成,不会像燕追当初那样十分用功。 “妾曾听说,九殿下骑射之术都好,一手马鞭也使得极佳,想必将来又是一员猛将,为皇上分忧解劳。”容妃娇声的笑,望着崔贵妃意味深长:“姐姐真是好大的福气。” 傅明华听出容妃话里的意思是暗指崔贵妃生了两个儿子,都是为将为臣,为皇上分忧,实则贬低两位皇子,顺便提及了马鞭,怕是有意在嘉安帝面前告状。 燕玮被燕追一鞭子抽花了脸,容妃再是镇定,也是个母亲。 崔贵妃自然也听了出来,却是微笑着没有做答,等到从太后宫里出来,又回蓬莱阁侍候着皇上用了饭,容妃一走,嘉安帝与燕追商议回纥之事,将人拉走,便正好留了崔贵妃下来与傅明华说话。 “瞧着今日她那嚣张模样,看她还能得意几时。” 崔贵妃转着手指上戴着的戒指,那戒指上缀着猫眼般大的一颗红宝石,转动间发出褶褶光辉来。 傅明华看了她一眼,她胸前堆雪成峰,眼里露出狠色,便猜测着容妃是不是做了什么事,使嘉安帝离心了。 可照理来说不大可能,容妃在深宫多年,对嘉安帝性情岂能不知?她能得十几年盛宠不衰,必是有其过人之处。 她不可能使嘉安帝离心,那么问题便有可能不是出在容妃身上了。 嘉安帝近年来宫里已经不大召御女侍寝,而是专注朝堂之事居多。 这事儿傅明华不用听崔贵妃说,光是这些年宫里血脉出生情况便能瞧得出来。 容三娘不像是失了宠的样子,容妃又未做什么事惹嘉安帝厌弃,便极有可能是嘉安帝会因为某些事情而使容妃情况危险了。 她想起了容三娘那张娇艳的脸,想起了崔贵妃的话。 “郑国夫人去世之时,还是十月时候的事了,当真时光如箭,岁月如棱。”傅明华笑意吟吟,突然提起这么一桩事,仿佛与崔贵妃说的话风马牛不相干,但崔贵妃听她这样一感叹,脸上便露出赞许之色来。

五、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崔贵妃扬眉吐气。 她被锁在这深宫之中,来往的人就是那么几个,寻常见得多的,除了宫人内侍,便是容妃、嘉安帝等了。 儿子以前未正式领了职差时,倒是时常来与她请安,但燕追少年老成,心思诡秘难测,崔贵妃有时都很难得到他一个笑脸,更别提与儿子说多少话了。 燕追说话向来点到即止,一些宫内妇人间争斗的事儿崔贵妃也不好与她说,这会儿可算是找到傅明华了。 有时讲这些闲话,与下人说得多了没意思,只是一味发泄。 命妇、宫中人等,等闲话不敢多说,怕轻易传进别人耳朵。面对容妃时,崔贵妃还得端着。 今年崔家人来洛阳了,也进了宫与她说话,但说得多的,换来换去便是家里安康,她宫里也安康,说起容妃一些事,崔大太太便是两眼一抹黑,有些事情根本不大清楚。 还是与傅明华说话最舒服。 容妃、容三娘之间过往恩怨两人都清楚,又是自己的儿媳妇,说了什么也不怕传出去了,还不像静姑等人,一味点头应答说些好听的。 崔贵妃心花怒放,拉了傅明华的手就道:“容三娘有孕了。” 事实上傅明华猜测着,能使容妃感到不安且愤怒的,除了这事儿,便旁的再也没有了。 算算郑国夫人去世时间,容三娘已经满孝了。 至今为止,嘉安帝恐怕不会放过这样娇美的小娘子,但却始终未给个名份,压根儿没提出要让她进宫,这样的情况下容家自然也不敢给容三娘定亲,可若是再拖延下去,她便要成洛阳笑柄了。 怕是容家也着急,容三娘此时有孕,应该也有要逼嘉安帝给个名份的意思,同时也是为容家多找一条退路。 傅明华叹了口气,想起当初那个看着贺元慎,眼睛都会发光的姑娘,如今竟然也学会了争宠。 崔贵妃意外的看了她一眼,有些好奇:“元娘,你怎么看待此事?” “不瞒您说。” 傅明华握了崔贵妃的手,认真的道:“我想起三公主。” “她?”崔贵妃冷哼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屑之色。 燕玮行事冲动,完全没个章法,又看不清形式,实在又蠢又嚣张,令人厌烦。她不知傅明华怎么会提起燕玮来,“好端端的,怎么就提起这样一个人来?” 天热口干,崔贵妃正要转头拿了茶杯,傅明华却早就瞧见,捧了茶递到她手中。 崔贵妃接过来了,愣了一愣,正要说话,傅明华已经拿了生绡扇,替她摇起风来:“三公主虽说性格不讨喜,但这才是有母亲护着。” 正是因为有容妃在,为燕玮遮风挡雨,使得这位生来便尊贵的三公主从未尝到过人间疾苦。 哪怕是简叔玉谋反之事后,也是容妃跪在了宣徽殿前替她求情,她半点苦头也未吃得。 没经历过风雨,才会此时骄纵自大得可笑,行事全无章法。 相较之下,容三娘当初也是如此。 她有容妃、容家照护,当初郑国夫人在生时,必定是对女儿千骄万宠,是以那时的她傲气与娇纵都写在了脸上。 当时能不给傅明华脸面,能光明正大表达对贺元慎的爱意,曾几何时,这位小娇娘也终于开始学会自己谋划,懂得以子嗣逼嘉安帝决择? 她的孩子能不能怀,嘉安帝心中是最清楚的。 若真是有情有意,这几年哪会使她偷偷摸摸。 崔贵妃沉默了下去,显然也是想起了自己,却是很快笑了笑:“提这些做什么?我倒是要瞧瞧,这回她又使出什么方儿,来解决这困境了。”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了然之色,傅明华与崔贵妃异口同声: “容三娘不得活命了。” 二人都是一个意思,崔贵妃愣了一下,便拍了傅明华的手大笑: “好元娘,真是我心头肉。” 连她想什么都清楚。 傅明华抿唇一笑,将头往崔贵妃胳膊上靠,崔贵妃便摸了摸她的肩,感叹道: “哪知阿沅生了个好女儿,倒便宜了我。” 提起了谢氏,傅明华也不说话,却是想起了容妃今日那张微笑着的脸来。 女儿被打,燕信在朝中如今无论是声望、地位、名声都不如燕追,她却能表现得如此镇定,怕是背地里会有什么小动作。 她嘴角边笑容更深,脸颊在崔贵妃胳膊上轻轻蹭了蹭,眼睛便缓缓眯起来了。 燕追派了人便过来传话,说是要过来接她。 意思是说让她准备一番,说了话随时要走人。 傅明华便有些害怕了,坐在凳子上不肯起来。 崔贵妃觉得有些奇怪,她让静姑去将清点好的东西收拾起来,一并让人送到三皇子府,一面就好奇的问傅明华:“怎么了?可是两人拌了嘴?” 但看起来又不大像。 燕追对她十分上心,当初益州回来时,受了重伤还惦记着她,鄯州得胜归来后,那目光看得崔贵妃都能察觉出他心中之意,分明就是对傅明华十分喜欢的样子,成亲之时亲力亲为。 这新婚夜才刚过,怎么可能拌了嘴呢? 崔贵妃回过神来,燕追不大可能惹她生气,王府后宅又十分干净,连侍候的宫女都不曾有过,怕是傅明华心中有事了。 傅明华确实有事,她有些害怕燕追,若考校她功课字画倒还好,可偏偏新婚之夜有些难过。 只是这种事情又怎么好意思跟崔贵妃说? 她只有含糊的暗示:“您不是喜欢我陪您说说话……”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没有注意到外头燕追的身影已经从左侧回廊绕了过来,出现在宫门之外:“改日我进宫,陪您住……” “说的什么,这样亲热,带都带不走了?” 傅明华还没来得及将:‘陪您住上几日’,这话说完,燕追的声音便将她话打断了。 崔贵妃低头捏了手指掩住嘴唇忍笑,傅明华一脸呆滞,与她平时冷静模样不同,看得崔贵妃又更想笑了。

燕追神情温和,倒负着双手进来,似闲庭信步。 走到崔贵妃身前,先是行了礼,才站到傅明华一侧,伸手摸了摸她头。 崔贵妃心中满意,让人搬了凳子来,使他坐下。 燕追摇了摇头,“时辰不早了。”也就是不准备再留下来了。 崔贵妃也不勉强他,只是一天时间里还没找到机会与儿子说上几句话,此时好不容易见到人了,他又要走。 “与皇上说了些什么?” 她只字不提早晨燕玮挨打之事,随口问了一句,燕追就道: “鄯州如今稍定,益州、凤翔府等也需要另外安排人,一些后续之事却是需要处理,去年秋后新提的几人,皇上有意任用,问我哪个适合。” 崔贵妃听了便十分欢喜。 嘉安帝有意重用他,如今这样的事也听取他的意见,又委他兵部职务,朝中燕追声望也是很高,东风压倒西风,这样是很好的。 “皇上看重你,这是好事,凡事你多磨练一番。”崔贵妃殷切叮嘱,燕追点了点头,她便欢喜的让静姑再多添些补身的药材进去,想了想向傅明华笑道: “我有几套首饰,年轻时候戴的,你跟着静姑去瞧一瞧,看中了哪套便拿去戴。”她这是有意支开傅明华,与燕追说话的。 傅明华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来,跟着静姑走了好几步,还感觉燕追的目光落在她后背心上,使她有些紧张。 崔贵妃喝了口茶润喉: “你如今成亲了,我心中也是高兴的。只是有些事,一时片刻是急不来的,需得徐徐图之。”她缓缓提醒,燕追便心中一动: “元娘跟您说什么了?” 他话一说出口,便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中了崔贵妃计。 果不其然,崔贵妃笑着就问:“你说说,她能跟我说些什么?” 燕追便闭口不应了。 崔贵妃叹了口气,这儿子越大越是不好哄,想从他嘴里套出一些话都不大容易。她又问了几句鄯州的情况,后头静姑领了傅明华出来,崔贵妃才放两人出宫了。 看他们一走,崔贵妃便笑: “宫里人多时便觉得热闹,有人陪着说说话时间也易过,这人一走,便觉得宫里都冷清了。” 静姑去送燕追夫妻,崔贵妃身侧侍人黄庭便上前拿了美人锤替她敲腿,讨好道:“若是您喜欢,便时常召了王妃前来陪您说话就是了。” 崔贵妃摇了摇头,想起之前燕追的样子:“若我要她来陪着说话,王爷又该谁来说话?” 黄庭想也不想:“王府之中侍候的人尚早,不如娘娘做主,选几人赐下,既可服侍王爷,又能为王爷开枝散叶,还可以使王妃得空,进宫陪您说话……” 他眯着眼睛,之前还脸色温和听他说话的崔贵妃听到此处,跟着笑了两声,他再凑得近了些,手上动作不停,还要再开口,崔贵妃已经提起脚,重重一脚踹到他胸口之上。 黄庭没料到崔贵妃会如此,反应过来时也不敢躺,被踹到胸上。 虽说崔贵妃力道不大,没有将他踹出什么重伤,却也将他踢得一个踉跄,滚倒在地,爬起身来时便跪在崔贵妃脚跟前浑身直抖。 崔贵妃理了理裙摆,望着头点地,一副卑微模样的黄庭看,冷笑着道: “狗东西,学会挑拨离间了!” 她语气阴冷,黄庭便更害怕了。 静姑回来正好瞧见崔贵妃让人将黄庭拿了下去。 “这阉货怎么惹了您不快?” 崔贵妃便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末了还未怒未消:“追儿与元娘正是新婚之时,若我添人,恐怕两人都会心里对我生出隔阂。”更何况崔贵妃出身四姓,四姓向来不纳小,不抬房,有时男人在外糊涂,但房中却仍算干净。 若燕追自己有那个心,她也就管不得那样多,但若燕追没有那个意思,她何苦去讨人厌烦呢? 傅明华又不是生不出来孩子。 崔贵妃想了想,眉头皱着:“查一查,他与承香殿的人有没有联络。” 若她糊涂,听了黄庭的劝,与燕追离心,怕是容妃睡着也要笑醒的。静姑应了一声,而这会儿承香殿里,容妃微笑着歪靠在美人榻上,握了一块美玉把玩,听着黎媪说起燕玮脸上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受了惊吓厥了过去,醒来便大喊大叫说胡话时,便将掌中玉握紧了,有些用力,指关节都发白。

六、

“女史说了,就是仔细温养,也会留下疤痕。” 黎媪小声的说,容妃便闭上了眼,掩住了眼中的神色。 那张随着年纪越涨,而越添风韵的脸此时看不出喜怒,若不是那紧紧握起来的手,黎媪恐怕是会以为她只是睡着了。 侍候在容妃身侧多年,她对这位主子的心思也不是十分了解的。 “她就是不听我的话。” 容妃叹了口气,缓缓睁了开眼,声音有些低柔,听来柔媚动人,却又似一只蛇紧贴了人的肌肤游走,在耳旁吐着舌头,让人不寒而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黎媪知道,她此时怕是已经怒火中烧了,却又强行忍住。 燕玮当时不听她劝阻,反倒将容妃当成仇人似的,处处与她争锋相对,明明当初使她嫁进酉阳王府,配郭翰是为了她好,她却以为自己是害她。 容妃一生事事如意,却生了个女儿,偏偏无能为力。 “公主再隔几年,便能明白您的心意了。”黎媪劝慰着,心里却想起云阳公主那凶悍的眼神。 自简叔玉死后,这对母女之间便生了裂痕,怕是难以修补。 她安慰容妃这话,也只是说来好听罢了。 黎媪不欲她再想这事儿,转念便道: “今日秦王妃对您十分不敬,见您而不行礼,也实在是太放肆了。” 容妃微笑着,心中另有盘算,嘴上却柔声道:“她是王妃。” 若论品级,容妃不及她大,她若谦逊,便会看在长辈的份上行礼。若性格傲气,便如傅明华一般,不将她放在眼中。 容妃舔了舔唇,眯着眼睛,轻轻的笑了。 燕追虽说被封了秦王,又赐了王府,但府邸离皇宫并不远,出了望仙门便到了。

回了府里,傅明华忍了身体不适,净了脸和手,坐到梳妆台前,江嬷嬷擦了手后要替她拆钗鬓,她却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甚至还做了一场梦,梦到她的腿遭被褥缠住,无论如何挣扎也脱不得身,天气又热,她挣扎着、挣扎着,便醒了过来。 燕追正半跪在她面前,将她腿放在他膝盖之上,把她裙子撩了起来,露出一只雪白粉嫩的小腿,正拿了膏药往她膝盖上抹。 她吓了一跳,正要挣扎,燕追却将她脚踝握得更紧:“别动。” 他的手比她脚踝温度高些,难怪刚刚被他抓住时,会觉得那般的热。 傅明华觉得自已像是要融化在他热度之下,只是被他抓了脚踝,却觉得浑身都受了感染,滚烫了起来。 “王爷,您在做什么?” 他手中拿着一支小小的瓷瓶,以尾指取了里面的膏子在她膝盖上细细抹开。 她认真感受了一下,另一只腿也抹了,那药沾在裙子上,粘乎乎的并不是十分舒服。 “只是一些跌打损伤之药。”他时常受伤,平时练习骑射之时,不可能没有半点儿磕碰。 这些东西宫里崔贵妃时常送来,他用的时间倒是不多,受过了严重的伤后,便觉得一些小伤没有大碍。 可说来也奇怪,今日她双腿一屈跪下时,那‘嘭’的一声,倒像是比他伤了更让他在意。 回来便去寻来了。 拿来时江嬷嬷在为她拆发,她歪坐在椅子上就睡着了,替她抹了药才醒来。 那双杏眼之中还带着血丝,眼睛下有青影,脸上掩不住的疲劳之态,燕追看了她一眼,低头认真将药上了,也没把她裙子拉下来,反倒抱了她的腿,仰头问: “好些了吗?” 傅明华只觉得‘轰’的一声,脸上便似着了火。 燕追半跪在她面前,眼神中带了潋滟之色,他原本放在她小腿肚后的手,缓缓便开始变了意味了。 之前还一脸认真的人,此时目光幽深,手掌上的温度更高了。 “好些了没?” 傅明华没回答,燕追又问了一句,意图明显。 她本能转头往外看了一眼,太阳尚未落山,她结结巴巴:“再过不久,便,便要摆膳。” “我快一些!” 燕追手指似是拨着琴弦,顺着她小腿往上摸,她将腿并紧,却被他轻松分开了,顺势站起身来。 刚刚半跪在她面前,还要仰头看她的人,一下便将她困在了椅子之中。 他的影子将她整个人都笼住,傅明华觉得气都顺不过来,轻易落进他的怀里。 她后悔没在宫里多留一阵,江嬷嬷等人在外间,她紧咬着燕追衣服不敢出声,一副饱受蹂躏的模样。 燕追坐在椅子上,将她反抱了起来,她能看到镜子里自已头发披散,衣襟敞开的模样。 这样的姿势让她有些慌张,却又敌不过他软硬兼施。 虽说他说会快,但她却是身体青涩,任他百般撩拨,才稍润了一些,等到燕追如愿以偿,天已经擦黑了。 傅明华只觉得难受,催他快点。 她有些怕,又觉得痛,担忧江嬷嬷会进来掌灯,又要摆膳。 若是被人看到两人衣衫不整,她只是一想,便觉得脸上又烧得更厉害了。 燕追点点的吻落在她脸颊脖子上,轻声安抚,只是用处也不大,只得将她放了。 外头江嬷嬷壮着胆子进来掌灯时,她坐在榻上,拿了本书装作看得十分认真的样子,手还在抖。 天色都黑了,屋中唯有透过大门泄进的几丝灯光,有微弱的亮,又怎么看得进书? 燕追也不提醒她,看她故作镇定的模样,有些想笑。 以前的他还真被她这样子忽悠了,当她运筹帷幄,凡事都在掌控中,少见她慌乱之时。 就连当初被凌无邪令人追杀时,仿佛也是十分镇定的模样,没想到也会有这样可爱的时候。 用了晚膳,她以往能做的事不多,无非也就是看会书,她还没摸到书本,燕追就道: “院中湖边种了一丛竹子,这个时节流萤出没,我去替你抓些回来,晚上挂在床榻之上?” 他微笑着,脸庞与以前相比,轮廓渐出,显得十分英俊。 江嬷嬷连连替她使眼色,显然是想催促她赶紧应了下来,傅明华也就只得放了书本,他已经站起了身,身材高大得带给人几丝压力,仿佛显得这屋顶都矮了些似的。 傅明华将手搁在他掌心里,碧云取了披风出来,还未说话,燕追便接了过去,抖开披到她身上了。 两人出了房门,白日里太阳虽大,但入了秋后,天气已经凉爽些了。 花草丛里,传来蟋蟀卖力的鸣叫,江嬷嬷等人远远的跟着,并不敢靠近了。 “元娘看的什么书?” 沉默了一阵,燕追转过头来,廊下挂着的灯笼光映照在他脸上,显得他眉目深邃,有些说不出的吸引人。 大唐皇室有胡人血统,据说太祖的母亲当年便是出身拓跋一族,是个高鼻梁大眼睛的美人儿,与中原纯血并不相同。 傅明华没有见过太祖什么模样,但嘉安帝也是五官深邃,是个留了长鬒的美男子,燕追与他相较,长相又更精致了几分,只是那眉眼冷冽,以往让人见他第一眼,便觉得他高傲而冷淡,使人十分畏惧他,不敢靠近罢了,自然也没人注意他长得是不是十分英俊了。 她看得有些恍神,就连燕追什么时候靠她更近了都没注意,他双手揽在她细腰之后,又问了一声,傅明华便低垂下头,望着他胸前衣裳,细声细气数道: “论语、诗经,什么都看些。” 他似是撒娇一般,又更上前一步,逼得傅明华往后退了些,才道:“那元娘今晚看的是什么?看得那样入神,不想睬我?” “没有的事。”她认真反驳,又脸色有些发红:“看的经籍志,没有不理睬您。”她又重复了一次,经籍志是当今中书令杜玄臻与一干饱学之士,奉太祖之令编修而成,主要是记载前陈朝兴衰交替,而后被大唐取而代之之事,太祖编书原因,是想要以书为镜,可见兴替。

七、

是本枯燥泛味的书,里面记了前陈朝一些事,以及各皇室人员情况等。 燕追扬了扬眉梢,将头低了下来,作势替她整理披风的模样,将披风领口拉得更高,脸逼了过去,在她唇上偷香,吐气道:“我还以为元娘看的是密戏图。” 他胡说八道! 傅明华眼前光线被他全部挡住,脸颊两侧被密实的布料挡住,眼前是他含着笑意的脸,目光挑逗,她有气无力,抓住他胳膊反驳: “没有。” 她听到‘密戏图’这三个字时,都觉得浑身滚烫,他却厚颜说出来。 “更何况……”她结结巴巴要反驳,“我,我怎么可能,在……” 她怎么可能在那个时候看密戏图? 燕追呼出的气渐渐更热了,她瞧不清他的脸,可他却能借着光,看到她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想过,在傅明华以前那镇定、冷静的模样下,娇羞起来会是这样妩媚可人的模样。 “真的没看?”他又逼问了一声,嘴唇一下又一下的,在她脸颊娇嫩的唇瓣上磨蹭,使她嘴唇也染上了自己的温度,才小声的笑:“成婚之前看了没?” 她抿着唇不说话,心跳得又急又重。 “里面有妇人跪伏……” 他说话时吐出的热气吹拂在她耳边,使她脖子上泛起细小的颤粟,腿直发抖,站也站不稳。 傅明华转过头正要反驳:“没……” 燕追就像是一个早就守在陷井边的猎人,她一转过头来,张了嘴说话,便正好被他吻住。 那软滑的舌灵活的勾着她进出,她气喘吁吁了,燕追才将头抬起,温和叮嘱: “夜里湖边风大,蚊虫也多,遮好了。” 傅明华脸色微红,转头看了江嬷嬷等人一眼,她们站得远远的,傅明华心中就有些忐忑,也不知看到了什么。 燕追扶了她走,夜里星明月朗,湖边种了荷莲,远远的那淡雅的香气便扑面而来,还伴随着蛙声。 月色下湖面铺叠了大片大片的荷叶,傅明华深呼了一口气,燕追转头看她:“喜欢吗?” 他还记得当初在崔贵妃宫里,她坐在蓬莱阁中时,望着满池荷花的场景。 那时只可惜不能将她变小,放在袖口中带走。 出来单独分府之后,他便令人将府中大小湖水,都种了荷,此时正是开得正繁茂的时候。 越走得近,那味道便越清冽。 傅明华点了点头。他便拉着傅明华走得更近了,塘边是白玉雕就的栏,几株荷叶边已经挤到栏边,折曲之后透过玉栏的缝隙钻了出来。 不远处有一朵莲蓬,瞧着离得近,实则伸手又不能够到的。 燕追扯下了自已腰间挂着的玉坠络子,试了试手,对准目标便往前一扔。 那坠子略沉,扔出去之后便将莲蓬杆缠住,在力道作用下还缠了两圈。 他手臂一抖,那莲蓬便应声而断,周围荷叶撞碰下发出‘沙沙’的声响来,溅起了几点水花之后,带着玉佩一起被他抽了回来,他伸手接住,递到傅明华面前,眼中凝满温柔。 傅明华靠在栏上,伸手去接那莲蓬。 莲蓬上还带着水珠,夹杂着莲子的清香。燕追送的不是金银珠宝,玉器珍珠,可因为是他亲手所折,便显得比金银首饰更加难得。 “谢谢您。”傅明华仰头看了他一眼,他微微一笑,随手将络子缠在自己腕上,又把莲子接了过去,替她剥了起来。 那莲子生脆,带了些涩,但那香气又中和了淡淡的苦味,并不难吃。 他又剥了一颗,傅明华伸手去接时,燕追并没递给她,反倒亲自喂到了她唇边,她犹豫了一下,张嘴吃了,燕追便将头左她方向低,下巴碰了碰她头顶。 夏天流萤不少,在竹丛旁飞来飞去,带着点点亮光。 燕追要出来时,便拿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白色绡纱,张开之后再一合拢,里面三四只流萤便被罩在了其中,拼命的挥动着翅膀,尾下亮光一闪一闪的。 他将这个朝傅明华递了过来:“元娘,替我拿着。” 傅明华伸手接了,他双掌分开,每一下便扑一两只流萤在掌中,又放进纱网里来。 只两刻来钟,绡纱里面便装了好些流萤了,他额角隐见汗意,将流萤放进绡纱网里,低头凑到傅明华面前: “眼睛睁不开了。” 夏季天热,他又跑了半天,早就大汗林漓。 额头的汗珠汇聚在一起,早就淌到他眼睛里。 傅明华一手握了他忙了一晚上的成果,一面掏了帕子替他擦眼睛,他眯着眼,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嘴唇精准的贴了上来,他鼻尖上冰冷的汗珠蹭在了她小巧秀气的鼻上,她本能要推,手里的绡纱却没捏拢。 里头流萤又太多,沉甸甸的,这一松散开一些,里头流萤又拼命扑腾着翅膀,一下便散开了。 才将抓好的流萤登时又飞了个干净,傅明华一见真着急了,又挣扎着要说话:“飞了……” 燕追却不管,占够了便宜才道:“飞了再捉!今夜我要将它捉来放在屋中,元娘你说好不好?” 傅明华握紧了丝巾,有些失望:“捉了好久。” “久吗?” 燕追失笑,“我才觉得一会而已。”说完这话,他又补充道:“有元娘陪在我身侧,倒是没想到时间过得这样快了。” 傅明华低下头来,他看了一眼,才又去捉了。 回房时天色已经不早了,燕追累得满头是汗,先去洗漱。 江嬷嬷便坐在屋里先拧了帕子让她擦擦脸。 扑来的流萤此时正挂在屋中,江嬷嬷每看一次便笑容满面,傅明华与燕追亲近,便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江嬷嬷欢喜了。 夜里诺大的内室未点灯,只挂了流萤在屋中,黑夜中倒是十分显眼。 燕追看着傅明华朦胧光亮下那张绯红的脸,带着无言的诱惑。 第二日府中席开六十桌,还得再宴请朝臣,傅明华起来时,只觉得浑身都使不出力气来。 燕追看她掩了嘴打了好几次呵欠,侧着身坐,那脖子如白玉兰似的,细长而优美,他便又有些想入非非。

“再歇一会儿。” 燕追神清气爽,早就梳洗妥当,坐在一旁看服侍的宫里人替她梳头的模样,她摇了摇头,手里还拿着江嬷嬷之前塞给她的账本。 秦王府当家做主的就是燕追,他性情强势,十六岁分府之后府中无论大小事,都得由他做主才成。 就是前两年他在军营生活多过洛阳,府里一些事都事无巨细记了下来,送进宫中,以供崔贵妃过目。 所以府中账目还算是分明,一目便了然。 傅明华只是翻着账本,有些重要之事,例如翻修荷池等,都有批注,便知他性格。 不过这样强势的人,能将府中一切事情交给她,显然是对她十分信任了。 她转过头,向燕追微微一笑,他神情一振,像是得到了鼓励般,回了一笑,坐上前来。 看了一眼正在为她梳头的宫人,这是崔贵妃特地送来给她的,那手指灵活的在她发间穿棱,很快便挽起了繁复的髻。 燕追放弃了想为她梳头的打算,目光就落在她认真的脸上。 她还未上妆,眉色略淡,带着江洲山水一般秀气,脸色略白,少了些血色。 这样的她似清水芙蓉,比之浓妆艳抹时,又多一种娟秀之感。 首饰一件一件戴了上去,镜中的美人儿便似一副白纸,被描出了绚丽的色彩,渐渐便被妆点了。 燕追觉得有些意思,看她安静坐着任由下人摆弄,又伸手掩唇小小打了个哈欠,似是感觉到燕追看她,傅明华抬起了头: “殿下?” 她眼中笼了层水雾,眼神有些迷离的样子,燕追看她捏了帕子去压眼角,一旁宫人拿了碳笔为她描眉,便跃跃欲试: “我来。” 他将笔接过,看着傅明华正要说话,外头有下人来唤:“王爷,詹事大人有事寻您。” 这内侍嘴里的詹事是戚绍,他原是跟在燕追身侧使得顺手的人,只是燕追为他谋了个正经的官品。 自成婚之后,燕追进内院便不允戚绍跟来了,他不是不知分寸的人,此时派人来寻,必定是有事要与他商议的。 他将手里的笔还到了宫人手中,有些遗憾的接了下人递来擦手的帕子: “下回再试。” 傅明华放了账本,起身要送他,他单手手压在她肩上,勾着唇角:“休息一会,时间尚早。” 他说完,将手里帕子交到下人手中,才出去了。 王府院落改整之后,沿着弯曲的回廊,便已经有小轿停在不远处的阶梯前等候了。 穿过层层的门庭,燕追出来时,戚绍正站在门前眺望,见到燕追出来时,脸上便露出喜色。 “五更时收到姚先生送来的信件,说是西凉有异动。” 戚绍边说,边从袖口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到燕追面前。 他这话一说出口,燕追接了信,便勾着嘴角笑起来了。 忠信郡王府世子出事之后,燕追便猜着忠信郡王绝不肯善罢甘休。 他子嗣并不丰足,庶出也有,却并不如何出众。 两个嫡子里,嫡次子生来有顽疾,不成气候。他将希望都扑在长子之上,而凌无邪也不负他所望,颇有他年轻时几分风采。 忠信郡王将这个儿子看得如同眼珠一般,却没想到在洛阳出了意外,他怎么可能就此算了?

当日他隐忍离去,燕追便料准了他必有后手,而使姚释年前便设法伏在西京。 燕追单手握信,另一只手一弹信纸,纸张发出一声脆响后,他才道:“果然便有消息了!” 戚绍将头低垂下去,心中也对燕追判断十分佩服。 信封口以蜡封住,戚绍上前拿出火石,打热之后使燕追将信口往石上一抹,那蜡遇热便化,他将信纸抽了出来,轻轻一抖便展开了,看了起来。 与戚绍之前所说的情况差不多,只是信上更要详细了不少,将西京一些兵力分布,凌郡王试图与昔日突厥九部之一的拨悉密部有所来往,西京里可用兵力多少都有些许说明,还讲了西京凌郡王可能会做的举动,让他提早防范。 燕追将信看完,随即便又放了回去。 姚释此人果然可靠,一去便打听出来了。 戚绍跟在他身后,脚步不停:“听说傅大人昨日与顾惟庸喝过酒。” 顾惟庸是中书省下五品舍人,干的是掌侍进奏、参议表章及起草进画的工作,地位只有中书侍郎之下,是为杜玄臻以及李辅林等人手下办事的,与容涂英是同一品级的官员,据说性情圆滑,与朝中不少官员交好,尤其与容涂英来往密切。 “说来听听。”燕追顿了一顿,觉得这事儿实在是有些意思,戚绍听了他的话,便将自己得知的消息说了出来。 “昨日您进宫之后,前往长乐侯府贺喜的人也多,顾惟庸也在其中。”当时戚绍便觉得有些不大对头,便有意留意,傅侯爷处处敬酒,顾惟庸却红光满面,似是喜事迎门的是他似的。 “莫非顾惟庸有喜?” 戚绍说到这儿,问了一句。 燕追伸了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唇,眯着眼睛:“人生之喜,十年寒窗终成器,洞房花烛小登科。若都不是,便唯有升官发财了。” 若顾惟庸真如戚绍所说,难掩喜色,怕是要升官了。 不过这官品一事,听来只是差之毫厘,可五品便如一个坎,难以迈过。 这顾惟庸年纪已经不小了,他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肩脊微弯,留了稀疏胡子,见人便笑的胡惟庸脸,穿着浅绯色的官袍,但因为常年弯腰,肩处官袍都能见着松疏的织缝。 他办差只是中规中举,并没有任何出众之处,中书省下与他同品的舍人有好几个,燕追估摸着他这辈子,能走到五品舍人便已是到头,再难有寸进。 若他能升官,必定就是另谋溪径了。 他与容涂英交好,莫非容涂英是要升官了? 燕追想到这里,嘴角边笑意更浓。 戚绍看他脸色,完全不懂他心中想法,又不敢问,只得憋了一肚子都是。 这件事情越来越有意思了。

标签: